文丨刘亦风
0.9996427%
看到这个精确到百分比小数点后面七位的数字，不知道大家觉得会出现在哪个场景？
有网友说，在两弹一星、第一次载人航天的纪录片里见过。大国工匠或者高科技精密仪器的讲解中，又或者在未来中国研发并投入实用的首枚商用芯片的新闻联播宣传稿里。
他们绞尽脑汁，万万没想到：
0.9996427%，不仅作为福利出现在拼多多的砍价算法里，还被当作辩护的理由呈现于庄严的法庭之中。
01
2021年4月初，律师刘宇航帮朋友在拼多多「砍价免费拿」中砍了一刀后，一时兴起，随便点开一款标价2799的手机进行砍价，自己一刀下去，只是这轻轻的一刀，堪比《雪中悍刀行》里剑神李淳罡的一剑开天门，一下就砍掉了2771.9元：
占比99.1%
刘律师感叹自己人品大爆发的同时，心中难免有些激动，难道传闻中难如登天的砍价成功，就要在我手上轻松完成了？
从开团起，他一共参加了包括「偷取砍现金」、「明星送福利」、「群聊分享」等13个系统任务，自掏腰包花了九块九购买加速包，同时分享链接给了十几位朋友，如此大动干戈下来，一举砍掉了0.26元！
0.26-9.9=-9.64
好家伙，刘律师这一波疯狂的操作下来，还他妈的倒贴了九块六毛四。
倒贴还好说，关键是，他一算，剩余的金额大概为27.73，如果按照拼多多的算法：
需要邀请2773位亲朋好友砍2773刀，才“有可能”拿到这个手机。
这还只是有可能，因为他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嘴皮子磨破，千辛万苦砍掉了这两毛六分钱之后，砍价的进度条竟然还是纹丝不动：
依旧占比99.1%。
疑惑之下他随即参与其他几款砍价产品，随便一刀砍下去都如一剑开天门，但此后无论再怎么砍，都是还差「0.9%」，如同陷入了《庄子·杂篇·天下》里的无限循环当中：
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此时的他，才晃过神来：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啥也不是。
压根就不是自己运气好人品大爆发，只是对方套路太深而已。
多数人到了砍不动的地步都会选择放手，但刘律师没有，直接一纸诉讼，将拼多多告上了法庭。
想要挑战拼多多这样的庞然大物，很显然需要莫大的勇气与抗压能力。
去年「23岁姑娘，因连续加班猝死在下班路上」的新闻出来以后，拼多多该加班加班，该拼命拼命，事情捂不住了，拼多多官方这才站出来说：
这是一个用命拼的时代。
不仅直接将锅甩给了时代，甚至连劳动监察部门，新华社，央视都点名批评了，但拼多多不说如临大敌，它甚至连装模作样都没有，面对官方或者主流媒体的发难，拼多多不仅安然无恙，甚至自身股价还在旋涡之中疯狂增长。
而一个自然人，独自面对此等庞然大物，注定是渺小的。
据刘律师自己透露，除了夹棍带棒的各种电话，他已经收到4次投诉，每次都要被约谈、写报告等等等等，他坦言：
家人甚至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担心他遭到更多的报复。
十个月后，这场「砍价案」终于开庭。
拼多多方面在庭审中给的辩护理由就是开头所说：
实际上这个数字是0.9996427%，但因页面显示百分比位数有限，只能显示0.9%。
其实，只要是心眼稍微明亮些的人都知道，拼多多不能把锅甩给技术或者算法。
因为显示是人为显示的，算法也是由人来操作的。
刘律师能否胜诉，还得看「人民法院」的最终裁决，但无论纸面上谁输谁赢，「自曝」的拼多多实际已成功「自爆」，因为经此一案后，大家都明白了三个事实：
一、你以为的只差一分钱，是错的，小数点后面还有六位数。
二、现在拼多多显示的0.01，这个0.01的实际意思是00.099999527无限循环的不循环小数。这么一看，9.9包邮的手机或者五菱宏光小MINI，砍到天荒地老，砍到日月无光，都不可能属于我们。
三、以后没个几百上千人帮你砍一刀，就别想着在拼多多免费薅羊毛了。
02
拼多多这个APP从诞生那天起，各种病毒式的电视广告无脑轰炸可以理解，熟练运用裂变营销和网游玩法也可以忍，互联网公司变成「心理学研究大师」也不置可否。
毕竟，我是秉着远观不亵玩的心态，「只要我不碰她，她就伤害不了我」。
但当初还是太低估了拼多多，我压根就没想到：
它早已将人性的弱点，玩到了极致。
拼多多通过几周一个新玩法，比如「现金大转盘」、「提现800」、「1元团购」、「9.9包邮」、「再邀请两人就能砍价成功」等等各种噱头，几乎将所有人都卷了进来，诱惑着他们发动所有的社会关系与人情世故，乐此不疲的花上大量的时间精力，去做大量的转发。
什么八百年不联系的微信好友，七大姑八大姨，上来就甩一个链接，帮忙砍一刀。
更绝的是，以前的礼貌性拒绝话术，到这里完全就是此路不通，防不胜防，因为：
拼多多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硬着头皮下载。
当初表姐让狗哥帮她砍一款扫地机器人，狗哥一口回绝：“我没有下载……”
还没说完，她先如聆仙乐，再跟着便如差一点得道的九百九十九年的妖精发现了唐僧肉，千方百计，甚至发动了狗哥的父母，一副不将他吃掉誓不罢休的劲头，因为为了拉新，拼多多从一开始就设置了一个经典程序：
新用户砍得更多！
有个很可怕的数据，截止目前：
拼多多仅仅在华为的应用市场里，就显示安装次数为289亿次，而我们中国的总人口数约为14亿人，平均下来，每个中国人下载过20次。
这也就意味着：
大家苦拼多多久矣，都在碍于人情世故，让自己处于「下载了又删，删了又下载」的无限轮回当中。
而且，只要怼拼多多，总有人跳出来辩解说「拼多多把最廉价的东西，卖给需求最大基数最多的穷人」，颇有给其戴上了一顶「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王冠的意味。
然后说，不能批评拼多多，一旦批了，一旦说拼多多是假货的天堂，你就是何不食肉糜，就是小资阶级的恶俗情趣，就是瞧不起穷人，就是脱离了人民群众。
每次遇到这种人，狗哥通常都是直接呸他一脸。
严格来说：
拼多多并不是假货的天堂，而是「山寨」的天然沃土。
当初小米在香港上市，雷军十分骄傲的发了个公开信，说：
小米八年最大的成就是，中国的山寨手机已经被彻底消灭！
雷军这句话掷地有声，但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仅仅两周之后，拼多多就用398元的VIVI，VJVJ手机告诉所有人：
雷军改变了的生活，我黄峥还能给你改回来。
而且不止是手机，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涉猎，什么万里驹电动车，什么crv增机油，翼虎断轴；什么「特沦苏」，什么SKIII神仙水、鬼坟虎跑鞋、经典老花AV女包等等等等。
这种一字之差的文字游戏，拼多多玩起来稳如老狗。
他们说拼多多的东西卖得便宜，可若真要细究下来，事实却并非如此。
比如一箱24瓶的特沦苏卖84块，而正版的特仑苏的价格120左右。
虽然明面上是便宜了36块，但商家这一个山寨的成本撑死不到40，一来一回至少赚走了45块，可怕的是，这奶源还不知道从何而来从哪而来。
拼多多兴许真的很「了解穷人」。
但它在了解完了之后，卖的根本就不是所谓的「便宜货」，也没有用更低的价格创造出更好的产品，去真正改善穷人的生活，而是：
把一个本来特别廉价的东西，用蹭品牌，打擦边球的方式，将价格抬到了一个原本就不属于它的高度。然后将没有淌过互联网这摊浑水、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身上最后一把羊毛给薅得干干净净。
这是狗哥讨厌拼多多的最根本原因。
当初人民日报评论阿里、京东等一众电商巨头入局社区团购时说：
别惦记老百姓的菜篮子。
拼多多更甚，它可不仅仅只是盯着那几捆白菜，而是：
假以“穷人”之名，惦记着他们最后那一枚铜板。
03
拼多多2015年成立，只花了三年时间就敲钟上市，上市一年后，活跃用户超过了淘宝和京东，12个月的GMV做到了1.46万亿美元——相当于15个乌克兰全年国民生产总值。
无论是从数据和行业角度来讲，确实很牛逼。
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在拼多多往前的十年时间，黄铮创业六次，次次皆失败。
黄铮做的第一个创业项目在北京奥运会之前，是一个叫欧酷的手机电商，在此之前，他在谷歌中国工作，墙上挂的标语是：
“Do not be evil”。
不作恶，不作恶。
简简单单三个字，寥寥二十一笔画，黄峥与他的拼多多，却从一开始就将前面那个「不」字丢到了九霄云外。
在这个移动互联网与娱乐叠加的时代，「砍价案」自爆后，拼多多的市值与股价兴许依旧会涨。
但如果不作出改变，努力将那三个字捡回来，一旦更多的「刘律师」站出来，拼多多恐怕会落入亦舒的那句经典宿命论当中：
故事缓缓结局，树叶渐渐变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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