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以来,到全国性的统一政权结束,明朝一共诞生了十六位皇帝。
悠悠二百七十六年难回首,但其中蛛丝马迹,作者倒可以见微知著地来分析一下。
如果说大明十六帝是一群十分奇葩的群体的话,那么明思宗朱由检(崇祯)则可以算作一位比较正常的皇帝。
他的老前辈们,有爱杀人的,如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有喜欢御姐的,如明宪宗朱见深,有爱旅游的,如明武宗朱厚照,有宅男体质不爱上朝的,如世宗朱厚熜和神宗朱翊钧,还有喜欢刨木头的,如明熹宗朱由校。
大家的爱好各有不同,有些甚至可以沾点奇葩,唯有崇祯皇帝,执政十七年,唯一的爱好,就是工作。
根据史书的记载,我们可以发现,崇祯皇帝实在是一个十分勤政的帝王,因为过劳过度的工作,他不过二十出头就白了头发,眼角更是长起了鱼尾纹,远远望去,帝王的身躯干瘪枯槁,像一个在风中摇摆的,大病未愈的老人。
紫禁城里虽然不养鸡,但城外的公鸡只要一开始啼叫,崇祯皇帝必然已经起床,而只要皇帝起床,一定是昼夜不分,熬夜加班996更是家常便饭,可谓是“宵衣旰食,夕惕朝乾”。
(紫禁城一角)
明熹宗朱由校刨了一辈子的木头,到最后几乎是留给了弟弟朱由检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这个烂摊子急需解决的问题有很多,但最为严峻的,无非是三点。
其一,是阉党,其二,是辽东的女真人,其三,是西北匪患。
权宦魏忠贤把持朝政,势力庞大,党羽众多,虽然皇帝很快在文官集团的帮助下摧毁了阉党,击败了魏忠贤,但却在无形之间推动了文官集团的发展。
当皇帝实在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儿,尤其是在明朝晚期当皇帝。
原因在于,明朝晚期的大臣们,尤其是文官们,大多数人当官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报效国家,为君肝脑涂地,而是为了让自己在政治环境中获得利益和权力。
同时,文官们又发现自己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在大环境中是脆弱的,所以他们往往结成盘根错节,树大根深的集团,一帮人聚在一起,专门和皇帝对着干。
他们要皇帝听他们的话,他们要排挤打压其它政党,他们要确保文官集团在大明政坛中的主导地位,总而言之一句话,文官们不再为国家而效忠,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奋斗。
对于文官集团,历代皇帝都有自己的处理办法。
(文官集团)
世宗朱厚熜选择抽身化外,挑拨文官们内斗,采用分化拉拢的方式来瓦解他们的同盟,而神宗朱翊钧更为直接,他干脆放弃了和文官们斗智斗勇,选择了闭门不出,压根不搭理大臣。
或许神宗皇帝认为“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心态才能让他的执政生涯更为稳妥,但他三十年不上朝的历史记录却无疑为明王朝的灭亡埋下了引线。
相比之世宗和神宗较为平和地对待文官集团的方式,崇祯皇帝可以说是一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他无法容忍文官,更不会纵容文官,所以他从即位开始,就不遗余力的和文官集团们对抗。
文官胡搅蛮缠,崇祯皇帝比他们更能胡闹,文官们拉帮结派,崇祯皇帝就把他们逐个击破,文官跟皇帝耍心眼儿,崇祯皇帝的心思就比他们转的更快,更厉害。
因此,在崇祯一朝,皇帝和文官的关系呈现出了一种十分诡异的面貌,那就是,君臣之间相互仇视,相互对抗,但又相互依存。
因为即便君臣各怀鬼胎,他们都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文官集团如果没有皇帝,那么他们就失去了生存的根本,倘若皇帝死了,大明没了,文官们又该何去何从?
(崇祯皇帝)
而崇祯皇帝虽然一直持“文官皆可杀”的态度,但他也十分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人反对自己,自己可以杀掉,十个人反对自己,自己也可以杀掉,一百个反对自己,自己也可以通通都杀了, 但当一千个人,一万个人都反对自己,自己怎么杀?到最后全天下的人都站出来反对自己,自己又该怎么办?
倘若把那些反对自己的人全都杀掉,到那时,自己还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么?
皇帝明白,王朝只有依靠集体的力量才能正常运转,自己虽然仇视文官,但也不得不依靠他们给自己干活。
不过,在这样的长期对抗下,崇祯皇帝逐渐养成了其刚愎自用,反复无常,猜忌多疑的性格,所以尽管皇帝的志向远大,他本人也非常努力,对待工作更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但其所收获的成效,却少的可怜。
因为本质上,崇祯皇帝并不算是一个能力十分优秀的帝王,他既没有治国的谋略,也没有用人的才干,加上他总是要和文官们对抗,导致他对大臣们的不信任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而这种不信任在接下来的剿匪和抗金问题上多有体现。
西北匪患,主要是指农民起义军李自成和张献忠的队伍,而对付农民起义军,皇帝在人事安排上却出现了严重的失误。
(农民起义)
所谓失误,是指皇帝频繁地更换剿匪负责人,前前后后一共轮换任用了七任剿匪总督,这就导致每一任剿匪总督刚刚干出点成就来,刚在战场上取得优势就会被皇帝撸下来,下一任总督接班,不了解情况,只好将工作进度重来一遍,总督越换越勤,乱匪反而越来越多。
剿匪事宜一塌糊涂的同时,辽东战场也开始变得十分焦灼。
对于后金势力的威胁,朝廷上主要分为主战和主逃两派。
和当年土木堡之变的主战和主逃一样,主战派官员们表示就算是赔上老底儿,也不能退缩一步,大不了就是城破人亡,而主逃派则认为中原北方的战局已经无力回天,倒不如保存有生力量,转战南方,建立南明小朝廷。
不过和土木堡之变不同的是,此时的主战派未必都是慷慨激昂的仁人志士,而主逃派也未必都是胆小怯懦的小人,真正能让这一切盖棺定论的,要等到明朝灭亡之后,才能见分晓。
最终,皇帝在主战与主逃之间选择了主战,并且启用了主战派官员袁崇焕全权负责辽东战场,不为别的,就为了袁崇焕曾经神采飞扬的在自己面前拍着胸脯表示“五年可平辽”,让皇帝几乎一度相信明王朝颓败的命运会因为这个看似沉着冷静的中年人而改变。
然而事实上,五年平定辽东是不现实的,就算袁崇焕曾经拿大炮轰死过努尔哈赤,但想要真正收复辽东,凭那时节明朝的综合国力,非两代人的努力不能达成,但至少,袁崇焕已经开始试着去实现这个想法,并且已经颇有成效。
(袁崇焕)
后金领导人皇太极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袁崇焕这样一位宿敌,他十分担忧地认为,如果袁崇焕一直在辽东徘徊,那么自己很有可能一辈子也进不了山海关了。
但皇太极不是吃干饭的,他也不能跟袁崇焕就这么耗着,这位狡黠的政治家很快根据大明皇帝的性格特点,给崇祯和袁崇焕这对君臣量身定做了一套反间计。
皇太极在辽东大肆散布袁崇焕要倒戈后金的消息,而向来多疑的崇祯听闻之后,并未多加考虑,而是直接处死了袁崇焕。
作者以为,崇祯斩杀袁崇焕,就如同《三国演义》中的曹操在赤壁之战前冤杀了蔡瑁和张允一样(戏说),当时杀完,当时便后悔了。
不过,君王毕竟是君王,他能知错,能改错,但绝对不会认错。
酿成大错的崇祯皇帝没有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不过,多年前他初登帝位之时,明帝国的出路仍有很多条,而时至今日,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在内外交困,起义军首领李自成攻破京师的情况下,崇祯皇帝登临煤山,也就是今天的北京景山,留下了自己在历史中的最后一幕。
(崇祯自缢处)
景山,在紫禁城的后边,正好可以俯瞰整个紫禁城。
遥望远处,山川绵延,云海摇动,烟波浩渺,落日融金俨然是一派河山壮美之色。
如此江山,何人能不留恋?
不过对崇祯来说,眼前的这一切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十七年,二百零四个月,六千二百零五个日日夜夜,自己拼上一切的努力,却换来了统治生涯的全面崩盘。
诸臣误朕,诸臣误朕呐!
搅吧!搅吧!你们这帮文官就搅吧!
搅的朝廷分崩离析,搅的官员人心惶惶,搅的如今皇权尽失,搅的大明朝亡了国,我朱由检无非就是一死罢了。
他无限悲伤地叹了一口气,选择了一棵并不算挺拔的歪脖子树,自缢而死,时年三十四岁。
(李自成 形象)
事实上,崇祯皇帝其实是一个被后世所普遍同情的皇帝,就连亲手击败崇祯的李自成也曾经叹息道:
《登极诏》:“君非甚暗,孤立而炀灶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
李自成认为,崇祯皇帝并非是一个十分昏庸的帝王,因为尽管他被文官们所孤立,一直处于一个光杆司令的境地,但他却仍然为老百姓做了很多的好事,反而是明朝的大臣们每天结党营私,放眼望去,奸佞多而忠良少。
人生不称意,自挂东南枝,朱由检的死是悲壮的,所以他的别名叫做庄烈帝,庙号为思宗,怀宗,毅宗,威宗。
思为思念,怀为感怀,毅为刚毅,威为威猛。
人说杀身成仁,看来朱由检的确在人生的最后一步成仁了。
不过可惜的是,尽管杀身可以成仁,但却不能成事。
所以不管怎么说,崇祯皇帝都是一个,可怜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