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国是法家代表人物,同时又兼具儒墨之风。法家人物基本有两个共性:一是有能力;二是品行受质疑。韩安国大体也是如此,他的能力主要体现识别人才的能力、看穿时局的能力、危机公关的能力和统兵御边的能力。
与一般法家人物尖刻寡恩不一样,韩安国具备君子之风,为人宽厚,但是也没有逃脱人品遭到质疑的下场。
韩安国的“四才”
- 识才、举才之能
对政治家而言,识人用人恐怕是第一要务。汉武帝就是当时最具识人眼光的牛人,他所器重的韩安国,在这方面也·不遑多让:
“所推举皆廉士,贤于己者也。于梁举壶遂﹑臧固﹑郅他,皆天下名士,士亦以此称慕之,唯天子以为国器。”
能因为举贤,被天下名士“慕之”,又被皇帝视为“国器”,这个评价足够让一个人荣耀一辈子了。韩安国到底举荐了什么样的人呢?
西汉官员选拔,有举孝廉、举贤良方正、举茂才等多种方式,举孝廉侧重于品行,举贤良方正侧重于才学,举茂才侧重于特殊才能。我们无从得知臧固和郅他的信息,但是从壶遂身上,大致可以看出韩安国对人才的标准。
壶遂有两大才能:一是通律令,二是通历法。既是法律专家,又是天文历法专家。影响中国两千年的《太初历》,就是在他和司马迁等人的组织下修订的。
由此可见,韩安国崇尚实用性、技术专家型人才,这个标准既符合韩安国法家的身份,又与当时的治国方略基本吻合。
韩安国是不是“惟技能主义”?当然也不是,司马迁曾经说:
“余与壶遂定律历,观韩长孺之义,壶遂之深中隐厚。世之言梁多长者,不虚哉!壶遂官至詹事,天子方倚以为汉相,会遂卒。不然,壶遂之内廉行修,斯鞠躬君子也。”
他闭口不谈壶遂的技术水平,而是说他“深中隐厚”和“内廉修行”的“鞠躬君子”之风。可见韩安国关于人才的标准不是一般的高,既要有济世之能,还要有比天之德!这就是稀罕物种了,韩安国能有识宝的眼光,还要有举荐任用的能力,只能用一个话来形容他: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 看穿时局的能力
寻根拜祖认为,韩安国最突出的能力,是他对时局的穿透能力,司马迁评价韩安国:
“安国为人多大略,智足以当世取合,而出于忠厚焉。”
大略,就是卓越的看透大局的能力。七国之乱爆发后,韩安国坚决站在中央政府一边,力挺梁王刘武做屏障先锋,就是典型的例子。梁国与吴楚毗邻,最先能感受到七国之乱的压力,也最容易产生思想混乱,如果不能看出七国的虚张声势,很难坚持自己的信念。
七国之乱后,刘武受公孙诡和羊胜的挑唆,僭越妄为,韩安国几句话就说得刘武醍醐灌顶,痛哭流涕,从利益的陷阱里拔出来。如果没有韩安国穿透时空的预见,恐怕越陷越深的刘武,早晚会酿出另一起国家大乱。
在对匈关系上,虽然韩安国输给了汉武帝,但是不能因此就认为韩安国的主张是错误的,事实上,他说陈述的对匈关系的理由,确实是汉帝国难以突破的障碍。汉武帝以牺牲了汉帝国几代人积累的财物,和全体大汉百姓的利益为代价,填平了韩安国指出的先天缺陷。
- 危机公关的能力
梁王刘武与汉景帝的矛盾,其实远比《汉武大帝》描述的还要严重,稍不留神就是引发汉帝国动乱的祸源,韩安国在其中的作用,非常关键。
作为梁国大夫,他既有辅佐匡正梁王的责任,也有维护汉帝国的义务。考虑到汉帝国家天下的本质,他还要兼顾皇家血缘之亲。这个度很难把握,偏废有违法度,一味公事公办又会激化矛盾,看着公正,其实解决不了问题,甚至有抱薪救火的嫌疑。
韩安国“亲情”和“法度”兼顾,以“亲情”感化更看重“法度”的汉景帝,以“法度”匡正挥霍“亲情”的梁王,左拉右拽,总算解决了一场危机。
韩安国把梁王的骄横违制,硬是涂脂抹粉,描绘成刘武对汉景帝的忠心,和对皇恩的过度炫耀。在这种情况下,汉景帝不知不觉地放松了对弟弟的戒备。
同时韩安国又站在“法度”立场,严厉的之处,他这种过度消费“亲情”,早晚会把自己带向绝路:
“治天下终不以私乱公。语曰:‘虽有亲父,安知其不为虎?虽有亲兄,安知其不为狼?’今大王列在诸侯,悦一邪臣浮说,犯上禁,桡明法。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于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而大王终不觉寤。有如太后宫车晏驾,大王尚谁攀乎?”
用心读这段历史,里面饱含的全是韩安国的仁厚。如果韩安国以最简单的方式,站在法律立场上,梁王刘武下场肯定好不了,不过对韩安国来说问题倒是简单多了。“亲情”与“法度”兼顾的处理方式,完全处于一种本能的宅心仁厚。
- 统兵御边之才
韩安国有过两段统兵打仗的经历,一段是七国之乱,奉命保卫睢阳,一段是驻扎北境,抵御匈奴。其中,七国之乱的表现,让他声名显扬:
“吴楚反时,孝王使安国及张羽为将,扞吴兵于东界。张羽力战,安国持重,以故吴不能过梁。吴楚已破,安国、张羽名由此显。”
除了周亚夫的统帅之功,七国之乱首功当归梁王刘武,正是他以一国之力,拖住了吴楚大军西进的步伐,给周亚夫实施包抄后裔,绝吴楚粮道的战略,提供了实施条件。梁国拖住叛军,韩安国当时首功。
马邑之谋,汉武帝分兵四路阻击匈奴,韩安国就是四路人马的统帅。其实韩安国是极不赞成对匈作战的,在这种状况下,汉武帝依然安排他做统帅,可见汉武帝对韩安国军事能力的信任。
晚年的韩安国不得志,由于与汉武帝对匈作战的方略不合拍,他被迫出守边疆。由于坚持停止军屯,恢复边境农业生产,受匈奴人袭击,遭到汉武帝切责,郁郁而终。
韩安国的“二德”
韩安国的“能”之外,支撑他人格的是“二德”,一是宽仁,二是广博。
传统的法家思想代表者,往往表现得急功近利,唯利是图,所以他们大多是尖刻、寡恩、阴鸷、狠毒之徒,功业大成之日往往就是他们遭遇清算之时。
韩安国却表现出与法家人物不一样的品性特质,这与两个因素有关,一是他在学习法家思想的同时,又同时兼修杂家,深受儒墨之法的熏陶,不缺仁爱、和平的思想基因。另外,韩安国主要学习韩非子的思想,较少涉猎法家的权谋之道。
韩安国的宽仁,最典型的一件事就是,他入狱期间,遭受狱吏侮辱:
其后安国坐法抵罪,蒙狱吏田甲辱安国。安国曰:“死灰独不复然乎?”田甲曰:“然溺之。”居无何,梁内史缺,汉使使者拜安国为梁内史,起徒中为二千石。田甲亡走。
韩安国“死灰复燃”后,势利眼田甲吓得逃亡了。韩安国以“灭宗”要挟,逼田甲回来,田甲心惊胆寒,赤膊肉袒谢罪。韩安国轻飘飘说了句“公等足与治乎”,不光复田甲的职,还一直对这家伙不错。
还记得李广不?当年被罢职后出城狩猎,回来晚了被城门卫挡在城外,李广自报家门,卫士也没拿他这位落职的将军当回事,害得李广在城外露宿一夜。后来李广复职,强行带这位城门卫出征,并找了个借口杀了他。
这就是做人的差距,古语云: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其实难缠的原因,是你把自己放在跟小鬼一个级别,才有纠缠。韩安国说得很透彻:“你们这种人,不值得我跟你计较。”
韩安国的“广博”也随处可见。比如他举荐的人才,大多才能德行比他出众,丝毫没有狭隘的自我。又比如,他在协调梁王与汉景帝、窦太后关系时,说得泪流满面,甚至痛哭流涕,其实都是一颗广博的爱心。
在汉匈问题上,韩安国明显受到墨家“非攻”和“兼爱”的思想,主张以和亲的方式解决问题。先不管能不能解决问题,至少这个思想,体现的就是韩安国的“博爱”。因而,他在守北境的时候,非常关注民生问题,主张尽可能地恢复生产,保障老百姓的生计问题。
韩安国的“智意”
不过,韩安国也遭到了不少的诋毁和切责。三国时期著名的思想家刘劭,就把韩安国归为与陈平一类的“智意”。“智意”大意是指,靠智慧谋求个人利益的人。
韩安国一生,有三件事受到诟病:
- 1.贪财好货;
- 2.贿赂田蚡谋职;
- 3.东朝廷辩时左右逢源。
第一条准确地说应该叫“爱财”,贪,是指有贪墨行为,实际上韩安国为官并没有贪污受贿的记载。
第二条行贿田蚡谋求出仕。这种事韩安国固然做得欠妥,不过,田蚡掌权,这个贪婪的家伙,你不贿赂他就不推荐你,连汉武帝都知道这个公开的秘密,韩安国顶多算是随波逐流罢了。重要的是,韩安国并没有帮助田蚡作恶。
第三件事东朝廷辩,韩安国左右逢源,既不帮窦婴,也不帮田蚡,抛出一句“唯明主裁之”,把皮球踢给汉武帝。其实,我们回到东朝廷辩的经过,就会发现,这件事根本不需要辩,汉武帝心里明镜似的,之所以来个东朝廷辩,其实就是汉武帝耍滑头,想拿大臣们当枪使。
汉武帝拿韩安国等人当枪使,韩安国凭什么配合?这种事本来就是皇室内部的事,大臣们谁参与谁倒霉,你这不是坑人么?所以,你把皮球踢过来,我就完美的再给你踢回去。
做臣子需要忠诚,但是不能愚笨,更不能愚昧,伴君如伴虎,再没点自我保护的能力,天生不就是皇帝的靶子吗!
韩安国跟陈平不一样,他一生所献之策,没有阴谋都是阳谋,有自保的成分,绝无害人之心,这个性质要看清!所以,把他归为“智意”是不大妥当的。
以今人眼光看韩安国
古人看待问题,其视角受历史局限性严重,常常被道德和利益立场牵制。我们不存在古人的儒家士族立场,也不存在忠君限制,更没有当时的道德立场左右,所以,我们更能公正地看待韩安国的为人。
寻根拜祖认为:韩安国是一个胸怀广博,心地宽仁的人,他为人没有后世儒家思想的迂腐,立足于以多赢的方式解决问题,而不是死揪道德,固守法度,讲求实效不求虚名。所以,总的来说韩安国是一个德才兼备的综合型人才。只可惜他与汉武帝的方略冲突,没有得到充分施展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