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贫民窟为什么能媲美一座金字塔?
在1994年,位于香港的九龙城寨被彻底拆除干净。在拆除之前,很多日本人专程来这里考察,并绘制了精细的结构图。在拆除之后,美国漫画家特洛伊.博伊尔感叹道:“我宁愿被拆掉的是金字塔”。
虽然九龙城寨已经被拆除了20多年,但是关于它的故事可一点都没有被人们遗忘。尤其是在影视作品中,九龙城寨似乎成了香港的一张名片。比如说在《功夫》当中,猪笼城寨的灵感来源就是九龙城寨。在《追龙》这部电影当中,导演专门复刻了很多九龙城寨的场景。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香港片、美国片、日本片以及各种游戏,会专门制作一些类似的场景。
现在的九龙城寨已经成了赛博朋克、乌托邦和后现代建筑的代名词。因此有人戏称,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贫民窟,一种叫香港九龙城寨,另一种叫其他贫民窟。
那么今天我们就来聊聊九龙城寨的前世今生。
九龙城寨位于九龙半岛中部,它距离维多利亚港大约两公里。九龙城寨的历史最远可追溯到宋朝。朝廷在这里设立官富场,专门负责海盐的采集和晒制。到了明清时期,香港周围的海盗活动日渐猖獗。于是政府在城寨里设置了多座炮台,而九龙城寨也逐渐成为一个重要的军事要塞。
到了鸦片战争时期,九龙城寨更是成为抵御英军的前沿阵地。在1839年,林则徐奉命禁烟。当时英国的鸦片商船就停在维多利亚港上。为了以防万一,林则徐把一些将领专门安排在了九龙寨炮台。没想到,还真的开打了。英军和清军激战十个小时之后,英军被迫撤退。眼看着在这里登陆无望,英国人转而选择从珠江口登陆。但没想到,他们在虎门又遭到了关天培的胖揍。这时候英国人意识到,珠三角的防御工事太过坚固。于是他们决定,增派兵力并直接北上。随后的事情,大家在课本上应该也都学过了。
最终在1842年,清政府和英国人签订了《南京条约》。条约中规定:清政府割让香港岛给英国。香港岛和九龙半岛隔海峡相望,因此九龙城寨的位置变得更加重要。一方面是因为清政府要关注英国人的举动,另一方面是因为海盗活动并没有消失。随后的事情大家在课本中也学过,在1898年清政府又将九龙半岛和新界割让给英国人。但课本中没说的是,清政府在条约中特别注明的了一条。那就是九龙城寨的主权仍旧归清政府所有。而这样的情况也为九龙城寨成为三不管地带埋下了伏笔。
虽然说英国人租借了大片土地,但九龙城寨就像一个钉子一样插在英国人的胸口上。他们总觉得清政府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在合约签订的第二年,英国人就强行进入城寨,然后驱逐了所有官员。英国人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他们只是单方面宣布九龙城寨归英方所有。但实际上他们也只是说说而已,英国人并没有真正的管理和建设城寨。
当时国内局势也比较动荡,各界政府想管但是没有精力管,而且英国人也不让你管。但同时英国政府和香港政府又没有权利管,所以九龙城寨慢慢的变成了一个三不管地带。大约在1930年左右,有些广东人逃难来到了香港。由于他们没有地方住,所以近乎荒废的九龙城寨就成了难民的首选落脚地。当时大约有100多户2000多人在城寨内定居。
随着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继续,越来越多的难民进入城寨。与此同时,香港的房价节节攀升。普通老百姓已经买不起甚至租不起房子了,所以大量的香港本地人也开始涌入城寨。一开始,大家建的房子都是围城墙而建。外围建满之后,就开始向内部扩张。最后只有在中心地带留了一小片“天窗”。
但即便是这样,仍旧不能满足需求。有钱的包租公和包租婆就开始往高处建。他们建房子就像搭积木一样,直接从下面一层一层往上摞。很多大楼在建成之日,就是成为危房之时。不过也幸好楼与楼之间紧紧相依,这才让很多楼不至于塌掉。这些楼房不仅没有电梯,而且几乎也没有采光。除了最外圈的住户以外,绝大多数住户在白天也需要开灯。城寨的环境真的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非常差。
九龙城寨的内部非常昏暗、潮湿和狭窄,有些过道只能一个人通过。它没有市政供水和供电,私搭的电线和水管密密麻麻的缠在一起。这里也没有排污系统,也没有专人清理垃圾。所以城寨内部处都是垃圾,而且臭气熏天。但即便是这样,它仍旧吸引着大批难民前来居住。九龙城寨的占地面积仅为0.028平方公里,也就是120米乘240米。
在这么小的一个空间内,它最多的时候容纳了5万多人。这个人口密度有多恐怖呢?
九龙城寨的人口密度平均每平方米就有2个人居住,这个人口密度绝对是世界之最。不过人口的聚集也带来了繁荣的经济活动。
据统计,城寨内的工厂和商店有600多家。比如说有食品加工厂、纺织厂、塑料厂、五金厂,杀猪的、卖肉的、理发的、看病的等等等等。由于房租比较便宜,而且无论做什么买卖都不需要办证和缴税。所以物美价廉的商品不仅满足了内部需求,它还吸引了大批香港老百姓。很多人会专程来这里品尝美食,虽然卫生不怎么样,但口味还是可以的。
除此之外,九龙城寨还有另一张享誉全港的名片,那就是牙科诊所。当时城寨内的牙科诊所常年维持在100家左右,这其中的很多医生还都是从内地过去的老医生。他们技术一流收费便宜,所以客户也遍布全港。只要牙齿有问题,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去城寨看一看。当然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九龙城寨分为东西两区,西区是老百姓住的地方,而东区则是黑帮的地盘。
由于九龙城寨是个三不管地方。所以从50年代开始,来自东南亚和香港本地的犯罪分子纷纷涌入城寨。随着他们不断斗争,最终“14k”和“新义安”两股势力控制了城寨。根据当时住户们的描述,这些黑帮在一般情况下不会欺负老百姓。大家各玩各的,互不打扰。而黑帮的主要收入来源就三个字,黄、赌、毒。这些场所几乎是24小时营业,而且明目张胆毫不避讳。
为了方便顾客往来,黑帮还在码头和客运站设立免费大巴。很多香港人、英国人和东南亚人会专程来这里消费,他们坚信黑帮能够保障他们的安全。而黑帮在一定程度上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当时香港警方的腐败问题非常严重。有些警员在城寨里转一圈之后,直接就怀疑人生了。自己辛辛苦苦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如黑帮小弟随手丢来的贿赂。
这其中最知名的人物就是香港警局总探长吕乐。他本人与黑帮势力交往甚密,据说他一共贪污了五亿元。因此,人送外号五亿探长。这时候的九龙城寨昏暗肮脏案件频发,它与欣欣向荣的香港大都市形成了鲜明对比。香港政府也多次试图拆掉城寨,但每次都遭到住户的激烈反抗。
直到70年代,这种对抗才有所缓解。香港政府为这里通了水通了电,建了公厕,建了排污管道,也有清洁工来清理垃圾。随着廉政公署成立,腐败问题也大幅缓解。警员们可以正常的在城寨内巡逻,也可以正常的处理刑事案件。而黑帮势力也开始逐渐转移阵地。进入80年代以后,九龙城寨的人口和规模达到顶峰,但也迅速迎来了衰落。
在1984年,中英两国签署声明。中国政府将于1997年对整个香港地区恢复行使主权。九龙城寨不再是一个三不管地带。在1988年,香港政府着手拆迁工作。虽然港府对居民进行了赔偿,但拆迁的阻力还是很大。政府花了数十亿港元,用了五年时间才完成拆迁。九龙城寨被拆之后,港府在原址上修建了九龙城寨公园。
九龙城寨对于很多居民来说,这里真的就像一个乌托邦式的家园。他们不用面对香港的高物价和高房价,也不用面对残酷的社会竞争。居民们成立了自治委员会,成立了福利社,成立了老年互助中心。大家在一起互相帮助,互相鼓励,互相抱团取暖。生活环境虽然很差,但他们也能自得其乐。
除此之外,九龙城寨对于很多人来说还是梦想开始的地方。无论是来港打拼的年轻人,还是香港本地人,他们往往都会选择九龙城寨作为第一个落脚点。等生意做大之后,他们就会搬出城寨。九龙城寨见证了一代又一代年轻的人发展,也见证了香港从一个小渔村变成一个大都市。
现在的九龙城寨不仅是黑帮、毒贩和妓女的代名词。它还是道义、秩序和梦想的代名词。也正因如此,九龙城寨才变得如此有魅力。即便它已经被拆了20多年,关于它的故事却依旧在不停的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