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指湿热飘荡的云气,烟云弥漫的样子
从学校返回来,我累极了,放了书包,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天阴沉沉的,是大雪即将到来的征兆。水缸里早结上了厚厚的冰,光秃秃的树枝在院子的寒风里不停地摇摇晃晃。
蜂窝煤通红通红地烧着,火光映到了墙壁上,干燥的温暖流淌得到处都是。母亲忙着揉一块雪白的面,火炉上坐着蒸馒头时才拿出来的大洋锅。水开了,母亲揭开锅盖,霎时间整个屋子都弥漫在水汽中。就像是大雾的天气一样,对面都看不到人。我被屋内氤氲水汽裹挟着沉入到深度梦境中。
我睡梦中凭空伸出一只手,嘴中梦呓道:“给五块钱。”
母亲吃了一惊,赶紧接话说:“给你给你。”
醒来时,夜幕早已降临,母亲指着窗外:“瞧,那一片片大雪。”我伏在窗前,果然看见纷纷扬扬的大雪正漫无边际地从空中飘扬落下。昏暗的灯光下,院子里一切都蒙上了雪。
屋子里更加温暖了,母亲蒸好的馒头码在锅盖上,升腾着热气。父亲掰了馒头递给我:“新磨的白面,是甜的,快吃。”
锅里正炖着肉,香味扑鼻而来。学校里单调的饭食早吃倒了胃口,今日闻到只有母亲才能调制出来的这独特的肉香,瞬间垂涎三尺。父亲切上白菜、煎豆腐,抓一把粉条,再捞一把母亲早就煮好的肉汤海带,连着刚炸的萝卜丸子,不一时就热气腾腾起端来了我最爱的饭食。
外面滴水成冰,屋内氤氲温暖。父亲、母亲、弟弟、我,我们围坐在桌旁,体悟着这世间最纯粹的幸福。
母亲问:“你是不是丢了五块钱?还是欠了别人的?”
我笑道:“没有,哪有五块钱什么事?”
“你说梦话了,要五块钱。”
父亲急忙搭腔:“下次去学校给孩子多带点钱,是不是不够花了,做梦都在想着。”
谁知道呢,梦到深处,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竟然能伸手去要五块钱。
吃完饭,我裹着厚厚的棉衣围在火炉旁,心不在焉地看一本从学校带过来的书。弟弟约了小伙伴出去玩了。他总是这样,风雪无阻,雪越大,他们玩的越开心。父亲在整理他的工具,他有一个工具包,里面装着各种扳手改锥钳子。他一件一件擦拭,像弟弟摆弄自己的玩具那样认真。母亲又系上围裙,开始煮一块更大的肉。
晚上入睡时,母亲还在守着火炉,掀开锅盖,吹散蒸汽,去看那肉怎么样了。睡到不知何时,母亲悄悄叫醒了我,筷子上别着一块瘦肉,冒着香气,说道:“闺女,快吃,刚从锅里捞出来的,香着呢。”我的困意马上被肉的香味驱赶走了,拿过筷子啃起来,吃完了,还要母亲再捞一块。母亲这时最高兴,看着我吃肉,都忘记了她自己一天的劳累。
这是记忆中一个普通的片段,那纷纷扬扬的大雪、那火光通红的火炉,那昏暗的灯光,那满屋的肉香,还有那一场不省人事的睡眠。它就像一张照片,一个镜头一样,定格在我的记忆中。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多希望能回到那一晚上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行。
这人世间,多少真情被辜负。